写出了作者对苦难的认识,对社会人生的独特见解,字里行间涌动着一股生生不息的热望与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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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童年——在理想和现实中摇摆,在信念和性格中犹豫。
年年末总结,写于年12月23日,母亲第18年忌日。
当我开始书写这封书信时,我开始考虑我的将来,考虑着我的理想,我究竟未来想往哪个地方走?
这是一个复杂的命题,它的难度不亚于写一篇硕士论文,需要充分的论据,论点来支持、来阐述和证明,最终推出一个结论:我的内心是孤独的,也是脆弱的,若没有长篇大论,我无法描述清楚我的想法。
我的前半生,一直是为了医学事业而去生活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这样说。
我的理想源于自小母亲的影响。母亲在生我之前,就有胆结石、肝管结石,经常打针、吃药,一般就是在爸爸医院输液或者舅舅工作的医院(医院的党支部书记),若是犯得重了,医院看病,病犯的最严重的时候去医院,每个月爸爸的工资,一多半都花在看病吃药上。
母亲一生病了,爸爸就要陪护。爸爸是三江厂的工人,那时,医院看病花钱还是比较少的,但医院或泸州医学院看病,就得要借钱。
所医院出入。厂医院的医生叔叔阿姨都比较热情,市医院的医生看病都很淡漠,在排队等候的过程中,遭受到医生不耐烦的呵斥是常见的事情,经常也会陪着妈妈看着她痛苦却无能为力,在楼道上遇见身穿白大褂的医生都会心生敬畏,往往会靠在一边让医生先过。
那个时候,医生在我的心里,就和救世主没有什么两样,衣着整洁,一句话可以让全家欣喜若狂,一句话也可以让全家悲伤难过。那个时候,也暗暗的想,若是我做医生了,定不会呵斥病人和不耐烦的给他白眼。
母亲前后两次手术,我们没有什么可送的,爸爸抓了家里正在生蛋的母鸡送去给医生,医生坚决不收,不过手术的当天,吩咐我们去准备了水饺和西瓜,爸爸赶快去准备,看着热腾腾的水饺,我在旁边馋的想吃,却没有真正的去动过筷子。
妈妈因为经常生病,一直没有上班,就照顾我学习、生活,在现在的说法就叫「全职太太」。只要我学习,其他一切家务活都不让我做,这样养成了我不爱做家务的坏习惯。
妈妈经常会说,你长大了当个医生吧,努力地学习,要好好对待病人,不要呵斥他们。在妈妈的监督和看管下,我的心智很早熟,从小学习就非常刻苦,从小学一直到初中三年,一直是班上的尖子生。
从小,大人们逗我,说你长大了要做什么啊?我的回答总是那么干脆:「要做医生」!「你想上哪个学校啊」?「我要考上华西」。可以说,考上华西医科大学,做一个好医生,是贯穿我整个幼年时期的理想
初中升高中考试,我考了分,那时7门功课分,平均分是93分,当时在我们宜宾地区是进了前十名的。但是我们家长期借债,经济不好,爸爸妈妈想让我早点就业,就让我报考宜宾卫校护理专业,当时能上中专的都是学习成绩好的,我满心不情愿,但迫于父母的压力,勉强去参加了考试,由于没有好好准备,考试结果果然离宜宾卫校差10分。
还记得爸爸知道成绩后回来那张灰黑的臭脸,妈妈也很难受,我心里虽然有一种没有成功的怅然,但更多的是没有上线的欣喜。我不想做护士,我还是愿意做医生。爸爸总是觉得不相信,为什么中考成绩那么高,考中专才这么点呢?爸爸就去查分,查了两科:数学和物理,每科查分费用50元。结果真的查出来差了19分,也就是我上了卫校护理专业。
这下就开始热闹了,因为虽然分数查到了,当时招录已经结束了,爸爸托了熟人,找了卫校的某个领导,要我补录进去。感谢卫校的领导,他让我们得交元,这是我们这个穷困的家庭很难提供的。这个时候我考上的高中部老师年级组长刘瑞铭老师和班主任杨建中老师都来我家做我爸爸妈妈思想工作,并许诺减免我的高中学费,给予奖学金,最终我才没有去卫校。这也是我一生觉得最惊险的一次,我又能去圆我的大学梦了。
高中一年级,因为心心念念要考上华西,那时华西医科大学的收分是相当高的,只有最优秀的学生才能考上,所以学习相当努力,相当刻苦,经常半夜1点才做完辅导资料,早上很早就要起床背书,高一年级末,考了全年级第一,当杨建中老师兴奋地宣布说你进入全地区前20了,内心是无比喜悦的,这说明距离我心中的殿堂华西已经很近了。
岁月从不以人的意愿而安排生活,接下来的那段时间是我最灰暗的时候。
母亲重病了,先是因为不小心将热水锅打倒了,出现下肢烫伤,然后出现高热、寒战、腹痛,满床打滚,爸爸医院,那时我在学校上学,具体过程已经记不清了。就记得最后爸爸医院请了个泸州医学院的退休院长,因为考虑费用节约,又能让专家治疗(当时在我们心目中泸州医院了),医院做手术。
记得那天手术,一共手术了12个小时,出来时妈妈带着全身的管子出来了,全身上下都有管子,胃管、尿管、胆道引流管、输液管……专家说我妈妈肝脏里面有结石,切了一小半。
医院里住了快半年,每天输液都是取一大筐,从早上6点输到晚上12点都输不完。由于肝脏被切掉,出现了肝硬化,腹水,门静脉高压,全身开始出现黄疸,且逐渐加深。最后出院在家,妈妈全身重度黄疸,经常瘙痒,经常反复呕血,腹部膨隆如同临产孕妇,四肢消瘦干枯。
单位照顾我家,让爸爸休假在家看护,工资照发,爸爸到处打听偏方,有次打听到菜坝有个神医,好不容易借点钱,专门带着妈妈去看病,妈妈出门,因为全身黄疸,连我们亲戚都害怕被肝炎传染而避之不及,更何况是一路上的群众,到了「神医」家,「神医」开了几针干扰素,每支元,爸爸咬牙买了,回来用了几天不管用,有天到有个亲戚那里,他们开着有药房,一查价一支药仅仅才15元,爸爸心疼的大骂那神医,再也不去了。
这些情节在我后面的行医生涯中多次回放。
按现在我所学到的医疗知识,实际妈妈是因为烫伤后引发化脓性梗阻性胆管炎,出现寒战、高热、腹痛,我们本来做一个胆管结石的取出术,并未同意切除肝脏,而那个手术的医生切除下来了,这应该是医疗事故。
那个卖我们干扰素的神医,进价15元的干扰素以元卖给辛苦从外地来的患者,开着黑诊所,挣着黑心钱,这是一种多么恶劣的行为。
我们家里经历过这些误诊、误治,但从未谩骂过医生,我们也从未想到去追究这些事故责任。
应该说来,现在的医疗改革,国家大力推动病人知情权和选择权,是医疗的进步;国家发现黑诊所立即查处,是社会的进步。
可是,我们的病人为什么还是那么不理智?
当我们给病人谈病情,谈下一部治疗措施时,病人总会有怀疑,会猜测我们是否会从他身上捞钱,也会觉得我们是在推卸责任。
2.在人间写于年12月24日
之后的那段日子,是非常灰暗且痛苦的日子,再过后的很多日子里,我都刻意去忘记它。
可能是痛苦太深,尽管在记忆中几乎已经淡忘,但有时在梦中回到当初的那个地方,那种噬心的感觉拽着我的心灵,肌肉和关节就像从身体上撕裂样疼痛。
被「神医」骗
从神医那里回来后,爸爸再也不带妈妈去看病了,反正总是借一大笔钱。每次借钱还得给亲戚低声下气苦苦哀求勉强才能借那么一点,再辗转去看病去了也是受骗。
医院说妈妈的病要维持,需要每个月输注人血白蛋白2支,那时爸爸的工资才每月多元,一支白蛋白就要多元。没有办法给她输上白蛋白,这样腹水越积越多,肚子胀痛实在很厉害了,就请开诊所的表哥抽一点腹水。以前哪有那么多讲究,就是棉签蘸上消毒液一划拉,拿个针筒就抽了。
医院还必须得要签知情同意书,虽说腹腔出血、肝昏迷、脏器穿孔都是可能的并发症。若发生了上述任何一项病人都会大闹一番,搞得医生每做一个操作都跟如临大敌,每次穿刺顺利完后如成功地从敌方阵营逃脱出来。此为后话了,偏题了。
在此后的人生中,每每回忆起这段经历,我的脑海中都仿佛空白了一样。真的让我努力地想,我都没有办法想出后来妈妈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好像冥冥之中记忆出了断片,确实想不起来,但偶尔在梦中出现的那当时的一幕幕,以及梦见那时情况时总是会心痛得痛醒,满脸的泪水,也证实着当时的痛楚与苦难。以至于以后工作生活上遇到很多困难时,我就会想,这么困难的时光都过来了,还有什么挺不过的呢?
母亲去世
妈妈去世的那天,天很冷,天空中灰蒙蒙的,妈妈从早上就不停的呕血,一口接一口,我们拿了一个水桶,都接了大半桶,然后她开始昏迷。
爸爸去村上请了我们村医,也是我本家的七叔来看病,七叔说人已经不行了,得准备后事了……然后妈妈的亲戚都来了,把堂屋后的门板拆了下来,给妈妈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寿衣放在了堂屋中。开始点香,亲戚们来吊唁,在烟雾缭绕的深夜,妈妈开始稍微清醒,眼珠开始转来转去,我一直在堂屋中跪着,大人都在外面吃席守夜喝酒划拳。
我跑出去说妈妈醒了,大人们进来了,挨个都来问妈妈有什么心愿,但妈妈始终不理睬,她的眼睛一直就那样转啊转,始终不停。4小时后,我有个远房舅舅,是个很出名的商人,来吊唁妈妈。放了元在妈妈的枕头下面,对妈妈说你是不是不放心你女儿的学费啊?你放心地走,有我呢,先给她拿点钱,真的很奇妙,妈妈的眼睛就闭上了。
当我成为一名医生后,回想到那天时,我明白她当时是肝硬化,门静脉高压后食道静脉曲张破裂出血,此后出现的肝昏迷,那个村医都没有确认心跳、呼吸停止,就宣布了她死亡,这如果发生在现代社会,经过记者报道,也许就是一条爆炸性新闻,题目就叫「火葬场尸体奇异复活!」
其实,随着社会的进步,医疗不知道进步了多少,病人有了知情权,知道了自己得了什么病下一步该怎么做,也有了「TIPS」手术去进行门体静脉分流治疗重度肝硬化。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偏远的农村和山区地区,仍然有许多人因为贫穷,许多可以治愈的疾病都可能会延误甚至造成病人死亡。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社会人,我无法改变,但是当我的母亲去世时,我跪在地上,发誓我这一生一定要做一名好医生,能够尽力去挽救一些像母亲一样深受病痛折磨的病人。即使不能治愈,总能为他们提供一些帮助,让他们知道应该到哪里看病,让他们少走些弯路。
学业危机
我今年已经36岁了,在18岁之前我的理想相当坚定,那就是考上华西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成为一名医术精湛的医生。妈妈重病先后住院1年半,直到在我高考前半年去世,这一段时间我心情非常痛苦,上课没有精神听讲,下课回去也很恍惚,爸爸一直忙着照顾妈妈,精神也面临崩溃,也顾不上我,我的学业一落千丈。
终于,在年1月第一次摸底考试中,我全线崩溃。爸爸说,如果我考不上分,就不要再读书了,去三江厂技工学校读书好了,还能招工。
幸好,那次考了分。很感谢班主任杨建中老师,在成绩考砸后,他没有批评我,也没有安慰我。他就简单地问我,你就准备这么沉沦下去吗?你还想不想当医生了?还是说你就想做个工人。
我说,妈妈都去世了,当医生也挽回不了她了,他说那还有很多很多像你们家的这种情况,你不想再为他们努力吗?我说我想。他说那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每一次他晚自习,都要把我从座位上叫到教室的讲台那里,在他面前做作业。这样一段时间,慢慢的我的学习就又上升了。
高考填报志愿时,爸爸的三江厂有北京航空工业大学的定向指标,如果再提前批上填了北航,可以在当地重点线下20分录取,这比报考医学院校分数低的多,当时医学院校尤其是临床医学系分数还是很高的,但如果在提前批上报考了北航,就肯定上北航了,如果不报,又担心上不了医学校,爸爸和我商量了好久,最后我们还是选择放弃了北航,也决定如果考不上大学就复读。幸好,在当年高考中虽然没有考上我梦想中的华西医科大学,但是考上了也是在四川的重点大学重庆医科大学,在收到通知书的时候,我是相当相当激动的!
所以多年后去,我会经常感慨,在人的一生中,教师是一个相当重要的指引人,一个好的老师,可以成就一个人,一个差的老师,可以毁掉一个人。
幸好,在我的生命中遇到了一个又一个好老师,他们在实现我理想的过程中,帮助了我,成就了我,即便现实社会中有许多关于教师的负面报道,但我相信那只是一小部分老鼠屎而已,绝大多数的老师还是非常认真负责的。
3.我的大学写于年12月26日
在大学的几年里,生活也很简单。
有一个关系很好的舍友,叫毛雪琴,我们都叫她毛毛。我和毛毛的生活基本上是三点一线,教室,食堂,宿舍,偶尔去逛逛街,毛毛和我的经济状况接近,我们生活都很节俭,每天吃完晚饭后的事情就是自习室看书,学习。
那时目标很明确,就是刻苦学习,争取拿奖学金。因为对于我们这些学费都很难凑齐的贫困学子来说,几百元的奖学金能生活3-4个月,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前两年课程都是些边缘性的学科,高等数学、物理、化学等,我们都只能勉强及格。
从第三年开始,学临床基础和临床课,我们的成绩就比较好了,每年都能拿上奖学金。大学5年,经常在饥饿中度过,我们食堂还算不错,买菜能买半份,经常我和毛毛是单日花2.2元(早饭0.5元,中午饭0.2元的米饭两个半份素菜各0.5元共计1.2元,晚饭3毛的馒头和2毛的咸菜共计0.5元),双日花2.7元(早饭0.5元,中午饭0.2元的米饭半份素菜0.5元半份荤菜1元,晚饭3毛的馒头和2毛的咸菜共计0.5元)基本一个月生活费就是元。
创业
年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平生开始做起了第一笔生意,那是找了家奶牛养殖户,他们提供瓶装牛奶,送到学校门口,我每瓶加价0.8元,包送到每个订奶的同学宿舍门口,每张订单我能收入24元,这也许是最原始的快递或送水工吧。
也在学校中请同学替我宣传,每拉一个订单给10元钱,最多的时候,收到过80多张订单,除去给同学介绍的宣传费,自己一个月可以收入一千多元。
那时,得每天早上5点半就要起床,到后门接奶,再挨个送奶,一瓶一瓶的爬楼,也是相当辛苦的。有时来不及送了,毛毛会帮助我送一部分,从来不要我的钱,真的觉得她真是好人,这样坚持了快半年,快考试的时候,身体觉得真的吃不消了,就结束了。
助学贷款
大学第四年开始,我很荣幸地成为中国第一批国家助学贷款的资助学生之一,当时我们系就批准了两个人。共贷款元,每年学费元,每个月生活费给元。毕业后四年内还清,利息很低,这一段时间的辛苦,也让我在以后的生活中,容易满足,再遇到很多困难,想想当初穷得差点卖肾,也就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啦。
临床实习
这样很快开始实习了,我很幸运医院工作,我们学校要求很严格,实行的是四线医师查房制(实习医师-住院医师-主治医师-教授),作为最前沿的实习医师干着最累的活,又要跑腿送单子取血陪病人做检查,又要管病人、换药、写病历、办出院,确实很忙,起初内心很充实、很愉快,我快成为一名医师了。离我的梦想很接近。
操场宣誓
在进入临床实习前,我们全系同学在操场上庄严宣誓:
自被批准从事医药工作之日起,就要为人道主义贡献一生。对恩师要表示尊敬和感谢。要以良心和尊严来从事医学实践。要把患者的健康和生命,作为首要关心的事。严守患者的一切秘密。维护医务职业的荣誉和崇高传统。把同行当做自己的兄弟。不以种族、宗教、国籍、政党、政治派别如何及社会地位的高低来区别对待患者。无论在任何压力下,也不能滥用自己的知识而违背人道。
作者:顾兴第四军医大学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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